这不过是无尽重复中的又一次重复。现代巴勒斯坦重复的死亡叙述,已经远比古代巴格达逃避死亡的一千零一夜叙述长。还要长过零一千夜,零二千夜?巴勒斯坦升起来的还是那个太阳,谁该流徙到另一个更加荒凉的星球上去?
犹太民族终于走过了1938年,走过了奥斯威辛——现代的“巴比伦之囚”。但是重写纪元前《出埃及记》的以色列人,没有诞生第二个摩西。
没有摩西,还有上帝的选民吗?大迁徙的尽头是还乡。出西奈山,出加沙,出约旦河……出,即使是以色列人最早到达的地方,也从来是异乡,而流散的以色列人归来,他们往日的漂泊地又早已是他乡。既然头颅高高靠近上帝,也不能救赎脚下的苦难,既然天国辽远的边界,甚至抵偿不了国界守护的一隅平安,一个世世代代排列在通向神的台阶上的民族,现在,排列在通向生或者死的战壕里。而且,以色列人,既然在散居混居中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民族一体性,始终没有改变自己天聪的灵智与抗拒厄运的民族性格,当他们重新定居聚居的时候,如果不是无敌的,至少也是无惧的。到底是什么破灭了,毁灭了?第一次放弃希腊人性的瑰丽,还要第二次放弃希伯来神性的天慧?正是摩西选定犹太民族是神圣的,并决定了他们千百年来的命运。犹太人不断强使自己增大本能性放弃,因此达到了——至少是在教义和戒律上达到了——古代其他民族甚至不曾接近的伦理高度。摩西神启的高度。但是,走不出自己,以色列人终究由摩西五卷书上的历史—文化空间退回伯利恒—耶路撒冷的地缘空间,不管是一个站立在《圣经》上的民族,选择倒在战场上,还是一个生在摩西语言里的民族,宁愿活在大炮、火箭和导弹的语言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