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老财已经是头昏脑涨。他想,他们为什么也哭了呢?是为了那个不幸的寡妇吗?……
夜空挂出了无数盏小巧的灯笼。疯狂的鼓噪被掩盖在夜的羽翼下鸦雀无声了。敌兵有的又开始了严密的戒备,有的像死尸似的横躺竖卧地睡着了。
张老财游魂般地走进了牛棚,两条牛全死了,如今,这空的牛棚,已经做了他的卧室。
今天,那经他一粒一粒从灰烬中捡拾起来的,经过了火的洗礼的一米袋粮食也快让敌兵吃完了。现在,除了那一片焦黑的荒田和一所破碎不堪的房院而外,还剩一条不能自主的老命。
“勾魂牌触着鼻头,死是死定了!天保佑:只要不像小寡妇那样惨,就算是造化……”
他侧卧在牛棚里,疲困让他睡眠,死的恐怖偏让他清醒。他想抽袋烟,解一解这难解的围,但是,烟袋不知丢在哪里了。后来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到那几根寿眉上。
“只要寿眉还在,阎王也没办法!”
可是,一翻身,他的自信就被死给摔倒了!
死,总像张老财自己的影子似的跟定了他,他感到再也不能忍受下去,要是再待两天,不死也会发疯了。
死的威胁引起他逃生的欲望,可是敌兵戒备得那么森严,怎样才能逃得脱呢?
一有了这个意念,他就怎么也摆脱不开了,这反而又增加一层烦恼。水银般的月光注入了牛棚,似乎给予张老财一点不死的希望。他爬起来,他听到一片粗重的鼾声,那鼾声越来越响了。他赤着脚,悄然地走出牛棚,在月光下,他看见那个鬼子哨兵抱着枪直挺挺地倒卧在地上,睡得像死狗一样,他的鼾声和房里的鼾声唱和着,仿佛霹雳都不会把他震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