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又是七月了,你的母亲没有像往年一样。你家里人都盯着她,怕她会在街上奔跑。她走出家门,到菜市场买回一斤五花肉、半斤豆腐,在砂锅里煮开了,食物的香气在锅中翻滚,锅盖也压不住,喷涌出来。我悄悄在你家乌黑的厨房里,闻嗅着这难得的香味。这常见的食物,应该是你母亲的最爱吧。这个七月,在你家人的惶恐之中,你母亲却没有陷入和往年一样的癫狂,你该为她高兴吧?你也该为你家里所有人高兴吧?当你的失踪,渐渐在时光的冲刷当中,沦为可有可无的牵念的时候,所有被甩出轨道之外的生活,才能回到以往的轨道上来。你母亲揭开锅盖,夹出一块滚烫的豆腐,毫不犹豫地吞下去:
“好吃!”
她的赞赏,惊动了你父亲的泪水。
在我记得的人里面,你是我唯一不能再见到的一个。追寻出身、找出我真实的姓已经不可能了,我贪婪地在记忆消失之前,去见我所能记得的每个人。此时,地理意义上的距离是不存在的,我想见,就抵达,就看见,就能体验一个活者的欢喜和悲痛。而你,一个消失的名字,隐匿在哪个角落,却是我永远无法知晓的。我又想,再过一天就是头七,过了头七,有和无就都失去意义,我何必要把记忆里的生活完全重温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