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谈着话。他问清楚了他是谁,但他从来没听见过他的名字,也不觉得音乐家的头衔如何了不起。他打听出他是大街上一家帽子铺里的女店员,名字叫阿台哀特,朋友们都称他阿达。今天一同出来玩的有一个女同事,和两个规规矩矩的青年:一个是惠莱银行的职员,一个是时髦布店的伙计。他们利用星期日出来游玩,约定上勃洛希乡村客店吃晚饭,——在那儿可以眺望莱茵河上美丽的风景,然后搭船回去。
他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恭维:每个人都尊敬他奉承他,两个妇女,彼此不伤和气的,争着要博取他的欢心。他们俩都在追求他:弥拉用的手段是特别周到的礼貌,躲躲闪闪的眼睛,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他的腿;——阿达可厚着脸把他的眼睛,嘴巴,和漂亮的人品所有的魅力一齐施展出来。这种不大雅观的卖弄风情,使克利斯朵夫局促不安,心里发慌。但这两个大胆的女子,和他家里那些面目可憎的人比较,究竟是别有风味。他认为弥拉很有意思,比阿达聪明;可是他那种过分的客套和意义不明的笑容使他又喜欢又厌恶。他敌不过阿达朝气蓬勃的魔力;而他也很明白这一点,一发觉没有了希望,就不再坚持,照旧笑盈盈的,耐性的,等着自己当令的日子。至于阿达,看到自己能够左右大局了,也不再进攻;他刚才的举动,主要是为跟他的女友捣乱;这一点成功了,他也就感到满足。但他已经弄假成真。他在克利斯朵夫的眼中咂摸出被他燃烧起来的热情;而这热情也在他胸中抬头了。他不作声了,那套无聊的搔首弄姿的玩意儿也停止了:他们你望着我,我望着你,嘴上都还有那个亲吻的余味。他们时常突然之间附和别人的说笑,闹哄一阵;随后又不出一声,彼此偷偷的瞧着。临了他们连瞧都不瞧了,仿佛怕流露真情似的。他们都一心一意地在那里培养自己的情欲。